近日，由知名旅美华人雕塑家、深圳市南山雕塑院院长张树国设计的城市景观雕塑《金色的梦》，在即将完工之时，突然被媒体和网民质疑是“给领导贴金”、“劳民伤财”和奢侈浪费，被郑州市政府叫停。但由此引起的争议反而更大。有人认为，“叫停”会使该雕塑成为一个“半拉子工程”，从而浪费更多的公共资源。更有媒体1月24日发表评论指出，“‘金色的梦’被叫停是个悲剧”。昨日，张树国在深圳就这一事件接受了晶报的独家采访。
投资200万的雕塑《金色的梦》即将完工
“金色的梦”原本是一个美好的梦。
据郑州市相关部门提供的“情况说明”，2008年上半年，依据郑州市人大通过的《郑州市城市总体规划》，郑州市政府投资6000余万元，拟集中建造一批城市雕塑。郑州市城市雕塑建设项目部首先委托中国雕塑学会，针对郑州中原文化和地域特色，在全国征集方案。2008年8月，经由全国知名专家组成的评委会评审，专家们从近1000件作品中海选出50余件作品，又从50余件作品中确定了32件作品。2008年9月1日到3日，这32件雕塑设计方案及小稿在郑州商都艺术馆对外公开展示，征求市民意见。通过媒体获知或前往现场观看的市民，踊跃参与投票，对这些雕塑作品赞赏有加。有较大异议的作品则被剔除。
郑州城雕建设项目部介绍说，经过论证，最终23件作品被选出用于郑州市城市雕塑建设。《金色的梦》就是这23件中的其中一件。
资料显示，《金色的梦》的作者张树国曾在美国纽约从事艺术创作多年，2002年任深圳美术馆艺术总监、深圳大学艺术学院客座教授、深圳雕塑院客座雕塑家，现为深圳南山雕塑院院长。
张树国告诉晶报记者，按照他的设计，《金色的梦》由9个金色的“U”字体叠加而成，单个看，像一个个金元宝，整体看，则像一个大大的麦穗。雕塑主体材质由不锈钢制成，原计划表面贴金箔。雕塑总投资200万元，其中金箔约20多万元。张树国说，《金色的梦》雕塑安放在作为农业大省的河南，设计意图是寓意丰收和财富。
雕塑的制作按照预定的计划在进行。通过公开招标，郑州城雕建设部门确定了《金色的梦》的施工单位，并于去年上半年开始建设。到本月初，20米高的《金色的梦》雕塑主体已经在郑州市郑东新区如意河与商务外环路交会处的运河边竖起，9个“U”字体中，已有6个“U”字体贴上了金箔。再过几天，这件雕塑作品就要大功告成，正式面世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金色的梦”突然变成了“被指责的梦”。
网民和媒体质疑令“金色的梦”停留在梦中
1月3日，郑州《大河报》两名记者途经雕塑处，见工人们正在这个“大家伙”上涂抹胶水，便好奇地问了工人几句，拍了几张照片。第二天，《大河报》A4版最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刊出了一篇200来字的报道和一幅图片，标题是：《1公斤黄金打造“麦穗”》，文末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有市民说：‘拿黄金往雕塑上贴，是不是有点浪费？’”但就是这句质疑，在网上引爆了舆论。
这篇报道的标题被改为《郑东新区2斤黄金打造金色麦穗雕塑 市民质疑奢侈》后，挂到了网上。当天下午2点多，就有网友在大河网上发表评论《“金色的梦”是一场“金色的梦魇”》。评论称：“如果让我给这个雕塑起名字的话，我会在‘金色的梦’后面加上一个字——‘魇’，连起来就是‘金色的梦魇’。”这位网友尖锐地质问，“不知拍板建设这个雕塑的领导是何用意，在民众面前树立这样一座金光闪闪的‘梦’，是为了让市民感受到政府的财大气粗，还是城市建设的金色品质？”他认为，“郑州在全国各大城市中并不算特别发达、富得流油的‘显贵’，却非要将公共财政花在摆阔、贴金上，不能不说城市建设者的思路偏离了以人为本、城建为民的正确轨道”。“以金子来为城市‘增光添彩’，充分显现了城市建设者的庸俗心态和市侩品味”。
这篇报道和评论一起，迅速被全国各大网站转载。随即，有更多的网站发表了评论，质问《给雕塑贴金还是给领导贴金》、《金色的梦，是好梦？恶梦？还是痴人之梦？》。一时间，质疑之声包围了“金色的梦”。
相关媒体的重新介入更是使其火上浇油。1月6日，《法制日报》刊出了该报记者发自郑州的报道《郑州欲动用公共财政给雕塑“贴金”——30万元金箔贴形象工程被指滥权》。这篇长达1200字的报道公开批评，“如果雕塑是个人建的，贴多少金子都无所谓。但如果动用的是公共财政，那就要向社会公开。”“拿黄金往雕塑上贴，真是过度浪费！如果把这笔钱花在困难群众身上是不是更好？”1月8日，郑州本地的都市类媒体《东方今报》也以整版篇幅刊出《20米高雕塑用价值30万真金贴身》。
1月19日19时，新华社“新华视点”播发了报道《５万多张金箔贴雕塑 到底给谁脸上贴金？——郑州城市雕塑“贴金”事件追踪》。“新华视点”是一个类似于“焦点访谈”的栏目，以舆论监督和深度报道见长。国家通讯社的这枚“重磅炸弹”，瞬间即炸醒了“金色的梦”。就在这篇报道播发后不到3个小时，1月19日20时许，郑州市政府新闻办向新华社通报，郑州市“决定尊重广大网民朋友的意见，立即停止《金色的梦》表面贴金箔工艺，改用其他工艺措施完成剩余工程”。
至此，深圳雕塑家张树国“金色的梦”彻底地被粉碎了，他所设计的这个梦的“金色”，真的就此停留在梦中。
“贴金箔恰恰是更廉价更节省的处理工艺”
张树国接受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其实，《金色的梦》表面贴金箔，对完成这个雕塑来说，非但不是奢侈浪费，相反恰恰是最廉价、最节省、最合理的一种表面处理方法。但普通民众并不了解这种专业知识，而报道和质疑此事的媒体也并不知情，到《金色的梦》停工时止，还没有一家媒体来采访过他这个设计者和当事人。
张树国介绍，贴金箔是我国的一种传统表面处理工艺，距今已有1700多年的历史，目前广泛应用于金箔画、立体画、金书制作、寺庙佛像装金、招牌贴金、工艺品贴金、装璜贴金等中，最常见的即是大厦楼宇的招牌、室内装饰的天花和墙壁。由于金箔厚度仅为微米至0.2微米，因此，虽然金箔是用黄金锤成的薄片，但它单位面积上所用的黄金却非常少，相对来说价格并不贵。20米高的《金色的梦》雕塑，虽然表面积有226个平方，但其用金量实际上不超过2个火柴盒大小。目前厘米×厘米的98%金箔，每张市场批发价约在4.5元
“大家去看看金店那些男士们喜爱的‘金链子’，动辄数百克，《金色的梦》所用的金子，也不过就是几条男士金链子的体量。”张树国说。
实际上，张树国和项目建设方不是没有考虑过使用其他的处理工艺。郑州市城雕建设项目部和张树国事前曾多次就雕塑表面的加工工艺进行过沟通和方案对比。他们曾先后对比过镀钛、镀金、鎏金和喷漆等表面处理工艺，但从经济和实施效果上考虑，均不如贴金。
张树国说，如果采用镀钛、镀金、鎏金工艺，由于该雕塑体量较大，每个U字型为4.4×2.2×2.0米，目前国内没有这么大的电解槽，无法实施；而如果为了这个雕塑单独去制作大尺度的金槽，造价更为惊人。且镀钛、镀金、鎏金与贴金箔造价其实相差不大。如果使用喷漆工艺，选用质量较好的汽车金属漆，加上底漆、原子灰等，人工费加226平方的表面积，总价可能也需近20万元；而因金漆主要成分是铜，设在户外的《金色的梦》日晒雨淋之下，含铜元素会氧化变色，漆层也会开裂、脱落，几年之后即需重新整体喷漆。后期维护加首次制作的成本，与贴金工艺相比，喷漆价格也高出了许多。
张树国表示，正是在反复衡量之下，他与项目建设方研究决定最终还是采用贴金箔工艺。“放在室外日晒雨淋、大尺度、表面始终保持金色、且造价低廉的处理方法，唯有贴金工艺”。张树国说。
建立在不专业不真实基础上的“民意”是伪民意
著名美术理论家、深圳雕塑院院长孙振华博士认为，普通网民和媒体对雕塑工艺的不了解，是造成他们对“金色的梦”贴金产生质疑的根本原因。媒体和民众一看到“黄金”几个字，就眼睛发亮，认为是浪费纳税人的钱财。他们把对个别地方政府、对一些不顾实际谋求政绩的官员的不信任与愤恨，转嫁到一件艺术品身上，产生了一种情绪化的、非理性的、阻止其继续实施的强大“民意”。这种建立在不了解专业知识、不了解真实情况基础上的“民意”，实际上是一种伪民意。媒体在未作认真调查、未了解事实真相的情况下，就顺应这种“民意”，为这种伪民意推波助澜，最终影响政府，主导事件走向，使艺术遭殃。
他说，“改用其他工艺措施完成剩余工程”，不仅使雕塑无法达到预期的艺术效果，而且无法满足雕塑在耐久性、色彩等工艺上的要求，必将导致一个更荒诞的结局。这个结局，不仅将是艺术家们的悲哀，也是民意的悲哀，更是对公共财政与公共资源的极大浪费，是对公众的利益更大损害。
1月24日，《南方都市报》发表郑州市民郭兵的文章《郑州城市雕塑“金色的梦”被叫停是个悲剧》指出，“《金色的梦》之所以‘破碎’，皆因黄金惹的祸”，在郑州市政府投资6000多万元建造的23座城市雕塑中，造价200万元的《金色的梦》不但不是其中最贵的，甚至连平均造价都不到，“最终却成为众矢之的，完全是由于用在其身上的那‘1公斤黄金’太刺眼”。“政府的解释工作没能及时到位，使得该雕塑的内涵与价值不为人所知；媒体在探寻真相的同时，又过于迎合读者口味，将‘1公斤黄金’的卖点频频置顶，进行倾向性报道；公众虽出于正义目的，却受制于质疑的惯性，陷入了非理性批判。在来自多方的巨大合力下，《金色的梦》终于梦断于黄金。” 郭兵说，他“不仅为这个也许很美好的梦无端破碎而痛心，更为在这一事件复杂博弈的过程中，社会所体现出来的种种无序和非理性而担心。”
张树国表示，他期待着民众和有关方面最终能达成理解和沟通，使《金色的梦》雕塑能按原来的计划，顺利完成。
雕塑作者张树国
1959年生于哈尔滨，毕业于沈阳鲁迅美术学院雕塑系。曾在美国纽约从事艺术创作多年。2002年起任深圳美术馆艺术总监、深圳大学艺术学院客座教授、深圳雕塑院客座雕塑家，现为深圳南山雕塑院院长。他还是位于深南中路和红岭路交会处的2004版小平巨幅画像的设计师。
设计思路
《金色的梦》由9个金色的“U”字体叠加而成，单个看，像一个个金元宝；整体看，则像一个大大的麦穗。雕塑主体材质由不锈钢制成，原计划表面贴金箔。雕塑总投资200万元，其中金箔约20多万元。雕塑安放在农业大省河南，寓意丰收和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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